县衙门口,那片小试验田,已然是安河县的祭坛。
百姓的呼喊汇成巨浪,拍在县衙的飞檐上,震得瓦片都在发颤。
“林神仙!”
“农神爷显灵了啊!”
一句句滚烫又朴实的赞誉,混着汗水的咸味,劈头盖脸地砸向林凡。
林凡站在人潮中心,脸上的笑意恰到好处。
天上的神仙?
哪个神仙会愁午觉要泡汤?
他只想揣着赏金回家,躺摇椅上吹风数钱,这劳什子神仙谁爱当谁当去。
与这边的鼎沸人声隔开的,是田埂另一头死寂的钱文才。
他的脸抽干了血色,惨白一片,紧绷在颧骨上,薄得透光。
那些昨日还称兄道弟的酒肉朋友,此刻都悄悄挪开脚,在他身侧空出一片真空地带,避他如避蛇蝎。
一道道鄙夷、嘲弄、幸灾乐祸的视线,是淬了毒的针,密密匝匝扎进他的皮肉,把他那点可笑的自尊刮得千疮百孔。
人群里对林凡的每一句赞美,都是一记无形的耳光,正反开弓抽在他脸上,扇得他脑仁嗡嗡作响,天旋地转。
“少……少爷,人太多了,咱们……咱们还是先回去吧……”
家丁的手刚碰到他胳膊,就被那股剧烈的颤抖吓了一跳。
那胳膊抖得厉害,筛糠一般。
钱文才腿肚子发软,整个人挂在了家丁身上,几乎是被半拖半拽,才从那条由无数白眼和唾沫星子铺成的小路上,挣扎着挤了出去。
那仓皇的背影,分明是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,宣告了某种东西的彻底终结。
林凡的视线在那个方向停了一瞬,随即收回,眼底波澜不惊。
自己点的火,烧到自己身上,能怪谁。
他只盼着这场荒唐的闹剧赶紧收场。
可老天爷似乎总爱跟咸鱼过不去。
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他身上,连县衙二楼的李县令都已起身,准备下楼嘉奖时,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那声音不高不亢,却有种奇异的力道,瞬间穿透所有嘈杂,落进每个人的耳朵里。
“好一个以竹代木,化腐朽为神奇!”
“林兄这般经天纬地之才,林泽,佩服之至!”
沸腾的人群被这声音劈开,瞬间向两侧分开,让出一条笔直的通路。
一个身穿月白锦袍的年轻公子,手持一柄玉骨折扇,在一众仆从的簇拥下,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。
来人约莫二十出头,面容俊秀,眼若点漆,行走间的从容气度,是那种浸透在骨子里的世家教养。
他身上没有钱文才那种金玉堆砌的俗气,整个人透着一股光华内敛的温润,却又灼灼生辉,让人挪不开眼。
“是林家的大少爷!林泽!”
人群中爆发出压抑的惊呼。
“我的天,咱们安河县的另一尊财神爷!”
“他怎么会来?林家跟钱家不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吗?”
林泽对周遭的窃窃私语恍若未闻,径直走到林凡面前,脸上挂着毫无瑕疵的真诚微笑,对着林凡这个无功名的白身,竟一丝不苟地躬身行了个平辈之礼。
“在下林泽,见过林凡兄。”
这一手姿态放得极低,既给了林凡天大的面子,又未折损自己的身份,滴水不漏。
林凡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麻烦了。
刚送走一个草包,又来一个狠角色。
只看那双眼睛,就比钱文才难缠百倍。
他面上不动声色,依着礼数还了一礼。
“林公子客气。”
林泽并未与他多作寒暄,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随即转身,面向全场的百姓。
他提起了声音,清越的嗓音裹挟着一股力量,清晰地灌入每个人的耳朵。
“诸位乡亲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