芙颂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近前,渊渟岳峙的黑色影子罩住了自己。他居高临下地看她,视线带着几分清冷的审视,不知为何,芙颂感受到了一份沉甸甸的威压,仿佛有千钧般沉重,压得她难以呼吸。谢烬口吻淡到毫无起伏:“这些话术,是受了谁的教唆?”看在他眼底,今夜的芙颂,俨然是稚子偷穿大人衣物,处处是模仿的痕迹。芙颂自然不可能把羲和供出来,掐头去尾道:“横竖有人告诉我,睡觉要有前-戏,能够更好的睡觉。”顿了顿,她小心翼翼地偏头望他:“公子不喜我这样吗?那我今后不会再做的了。”谢烬见她像是在认认真真检讨自己了,口吻不由放得缓和一些:“知晓自己错在何处就好,今夜之事,我便不追究了。”芙颂扬起螓首,瞅着他:“那公子一脸严肃之相,可是在生我的气?”谢烬略过前半部分,只应了后半句:“此等小事,不值得生气。”“那就好,”芙颂仰身躺在里侧,掀起棉衾,弯了弯眼睛,“我们一起睡觉罢。”谢烬以为芙颂理解了他的话中之意,但时下观之,她完全没有理解。他掖起衾被一角,打算将她从床榻上拉起,却在此刻——谢烬觉知到了一股悍然的气流涌现在不二斋外。很不巧,是熟人的气息。果不其然,少时的功夫,翊圣真君洪亮的声音传了进来:“谢教谕——查到魔神的踪迹了!”眼见着翊圣真君要闯进来,谢烬眸色一黯,将衾被罩在了芙颂的身上,将她的面容也一并遮上,想了想,又捏了一个定身咒在她身上,防止她不安分乱动。翊圣真君进来之时,只见谢烬清正端方地静坐在床榻前,身后那一张被褥微微地拱了起来,俨同一个小土丘。翊圣真君没往深处细思,将自己所查探到的情报逐一话与谢烬知,迩后道:“发现了魔神踪迹的暗桩就在盛都,还请谢教谕示下。”谢烬眉心微微一凛——盛都。那可是天子脚下。魔神为何会一窜逃,就往盛都去了?此案疑点重重,不容小觑。谢烬道:“毕方,你且随翊圣去盛都一趟,我随后就到。”毕方领命称是,很快化作了一团炽烈的火,速速飘出笼中,追随翊圣真君去了。翊圣真君离开不二斋前,嗅了一嗅斋内的空气,怎的会有一股女人的味道?转念一想,又觉得不太可能。昭胤上神素来清心寡欲,怎会在屋中藏娇?必然是不可能的了。翊圣真君摇了摇头,速速撇开疑念,携带毕方先行而去了。确认翊圣真君离去之后,谢烬适才解开定身咒,淡淡道:“起来。”衾被之下的人儿久久没动静。谢烬掀开衾被一角,便看着了一张酣睡的白皙面容。芙颂双手交叠在胸口,正朝着他的方向侧卧,睡得正香。她是蜷卧的睡姿,呈婴孩之状,看上去是很缺乏安全感的。谢烬伸出去摇人的手,在半空之中停驻许久,最终还是拢了回去。罢了。——翌日芙颂醒来,天光已大亮,她头昏脑涨的,边揉抚着太阳穴,边往枕褥边望去,空空如也,白衣谪仙已经上值去了。这是芙颂头一遭睡懒觉。定是昨夜在渔阳酒坊陪羲和喝屠苏酒,喝得太多所致。羲和鼓舞她喝酒壮胆,芙颂索性灌了三坛屠苏酒,屠苏酒乃属烈酒之最,她喝得周身发烫恍恍惚惚。芙颂记得喝完酒后就飞来白鹤洲书院了,还很高兴地踩着白衣谪仙的影子玩……至于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,她绞尽脑汁回溯了半日,竟是回溯不起来。昨夜的记忆空空荡荡的,空得教她生出了一种不曾历经的错觉。芙颂不是一个爱跟自己死磕较劲的人,记不起来发生什么那就记不起来吧,那应当是不重要的了,重要的是她睡了一个踏实安稳的好觉!临去上值前,照例要去跟红鹦鹉道声早安,哪承想,它瞪着一双铜铃般大的鸟眼,气鼓鼓道:“酒鬼!以下犯上!”芙颂好奇道:“我昨夜喝得确乎多了些,请问做了什么冒犯之事?”毕方张了张鸟喙,却不言语——主子上值前,嘱咐过,切不可提及昨夜所发生的种种。芙颂见红鹦鹉沉默不语,瞅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食槽,心道,此鸟性子虽清傲,但也是个好哄的,她就不跟一只鸟斤斤计较了。芙颂在极乐殿点卯后,接着巡守人间了。又是鸡飞狗跳又风平浪静的一天。近些时日,不知是不是魔神出逃的缘由,凡间出现了越来越多不愿往生而入魔的亡魂,并且崩坏力越来越强悍,闹得凡间四方人心惶惶,甚至发生了不少诡异惨案,芙颂忙得可谓是脚不沾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