桓玄帝不想说,芙颂也不欲追问,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寝殿,侍卫长禀报说王栩来看望承安公主了,闻及此,两人面色各异。桓玄帝面色沉肃,一下子想起了这日在盛都疯传的流言,说王栩不仅杀了自己的妻子儿女,还将会杀害承安公主。王栩是他在殿试上御笔钦点的状元郎,品行端正,清风亮节,他也私自调查过王栩的底细,极其干净。这般一个书生,岂会做这种道德败坏之事?横竖桓玄帝是不信的,假令流言为实,那岂不是反向讽刺他选人是有眼无珠?芙颂不管桓玄帝信或不信,她心道了一声不好:“王栩怕是要动手了!”她本欲飞身直掠入殿,但思及凡人要靠双脚走路,只得疾步前行,转过油漆粉红屏门与雕栏花墙,甫入寝殿跟前,两侧捧灯的宫奴如纸作的偶人似的,面上是一团灰白的死气,没有任何表情。整座寝殿就如地下冰窟似的,弥散着寒彻剔骨的阴气,这种阴气凡人是根本体察不到的,芙颂是神职人员,自然能够看到这种无时无刻变化的能量场。内殿也把守着一圈侍卫,见她是桓玄帝请来的道医,是鸿蒙天师的徒弟,宽容地放行了。芙颂通畅无阻地入内,很快就看到了内殿中央垂挂着一绛色沙盘丝的帘子,帘外守着一群待命的御医,只见一位嬷嬷将帘掀开,要喂床榻上的少女吃下一枚药丸。芙颂急声喝止:“且慢!此药不能食!”高嬷嬷吓了一跳,药丸从掌心间脱落,一轱辘滚到了玉砖上,滚到了芙颂的足前,她捡拾起来,吩咐随身一个丫鬟端上来一盆水,她将药丸置入水中,须臾,药丸溶解在水中,水仍无色,众人见状,面面相觑,一阵不解。芙颂继续吩咐丫鬟:“浇洒在窗槛前那一盆君子兰上。”丫鬟领命照做,及至药水泼洒在君子兰上,惊悚的一幕出现了,君子兰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腐烂了下去,化作了一滩发臭的黑泥。芙颂道:“此药是以离魂蝎的蝎胆作为药引,离魂蝎是生活在极阴之地的毒物,以活人骨血为食,食尽之后,寄居于活人体内,让活人成为它的傀儡,行尽诸般恶事。若是作用在寻常的植物上,当即毙命。”顿了顿,芙颂又道:“至于为何御医验察不出药丹里藏有蝎胆,因为蝎胆的外形、气息跟附子近乎完全一样,寻常人难以甄别。”桓玄帝见状,勃然大怒:“此药是何人所喂?”高嬷嬷见帝王森冷的目光降落在自己身上,心惊胆颤,思忖着就是自己方才差点要将毒药喂给承安公主,连忙叩首认罪。桓玄帝在盛怒之中,一挥手,吩咐两位侍卫前来,说将高嬷嬷拖出去斩首。芙颂道了一声且慢:“如今救公主为上策,不宜见血。”历经方才的验药一事,桓玄帝对芙颂添了几分信任,适才作罢。芙颂来至床榻前,端详了一番承安公主的容色,旋即从袖裾之中摸出一瓶朱砂,在她的头顶百会、膻中、手心和脚心都抹了一下,不出多时,承安公主渐渐有了呼吸。但呼吸仍然薄弱。芙颂观察到了那一张披挂在衣椸上的獒皮大氅,她信手并起食指中指,捏了个通灵咒,一抹绿色光球击撞在了大氅之上。“汪汪汪——”一阵稚拙的犬吠声从承安公主的身上传来。芙颂定了定神,循声望去,便是看到有三头肉嘟嘟的小鬼獒,一头在咬承安公主的脖子,一头在啃她的胳膊,一头在啃她的脚踝。还以为是它们是凶神恶煞的模样,没想到竟是这般可爱……可爱归可爱,但任由它们这般啃下去,承安公主虽能撑过今夜,怕也是命不久矣。治病要治因,芙颂捋起袖子,逐一捻住小鬼獒的后脑勺,将它们从承安公主的身上拽下来,严肃道:“伤害凡人,是有损功德的。”小鬼獒发觉芙颂发现了它们的存在,也不惧怕,恼怒道:“是承安公主害死了我们的母亲,她为了一己的虚荣,命镇妖司将我们的皮扒拉下来,做成大氅,这般一个虚荣贪婪的女子,就该死!”“承安公主固然有大错,但也命不该绝,真正害死你们和母亲的人,”芙颂指向了帘外一个春衫郎君,“是你们的父亲,王栩。”小鬼獒们大惊失色,齐齐望向了王栩。它们的生父果真伫立在帘外,但生父并不能看到它们的存在。王栩面色沉凝,看向芙颂的目光变得极为复杂,她对着空气说话、说话的内容都让他感到不安,他对桓玄帝道:“伏喜师傅治疗了半晌,殿下都不见好转,怕是有名无实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