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侯景如同困兽般,焦灼地等待那个虚无缥缈的“最佳撤退时机”时,他寄予厚望的侯子鉴及其麾下羯族士兵,正在汉军营寨前承受着巨大的伤亡。
然而,汉军将士们也付出了极大的体力代价。连续高强度的搏杀,让许多士兵手臂酸麻,呼吸如同破风箱般粗重,手中的刀剑早已砍得卷刃,甚至崩出了缺口。风雪依旧,天色却在不经意间渐渐暗淡,临近傍晚。
侯景死死盯着战场,他敏锐地察觉到,汉军的反击力度似乎有所减弱,箭矢的密度也不如之前。“他们也快到极限了!”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。他知道,不能再等下去了,必须趁汉军同样疲惫、且天色将晚利于脱离接触的时机撤退。
他立刻招来亲信,沉声道:“射信给慕容绍宗!就说天色已晚,风雪阻隔,将士疲惫,约定明日再决死战!”这是他惯用的缓兵之计,也是为自己争取撤退时间的幌子。
汉军大营内,慕容绍宗接到了侯景射来的书信。他展开一看,眉头紧锁。身边的梁士彦立刻叫道:“大将军!侯景狗贼定是撑不住了,想跑!不能让他得逞!”
慕容绍宗抬手制止了他,目光扫过周围。将士们虽然依旧肃立,但眉宇间的疲惫难以掩饰,许多人身上带伤,倚着兵器才能站稳。营外的风雪越来越大,能见度极低,此时若贸然追击,确实风险极大。他沉吟片刻,权衡利弊,最终深吸一口气,做出了艰难的决定:“回复侯景,准其所请!明日再战!但命令各部,加强警戒,谨防敌军诈退偷袭!”
收到慕容绍宗同意休战的回信,侯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,但脸上不敢有丝毫放松。他立刻下令:“传令各军,保持阵型,交替掩护,缓缓后撤!违令者,扰乱了阵型者,斩!”
侯景军的撤退异常谨慎,甚至可以说是缓慢。他们始终保持着相对严整的防御阵型,弓箭手断后,长矛手在外,仿佛一只缩成一团的刺猬。慕容绍宗在营寨上观望,见对方阵型不乱,知道此时追击,在深雪中必然难以展开,反而可能被其反咬一口,造成不必要的伤亡。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侯景带着剩下的一万多人马,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,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。
侯景带着残兵败将撤回五里外那座显得格外凄冷的大营。一进大帐,他挥退左右,独自一人坐在虎皮椅上,内心却如同油煎火燎。清点下来,他只剩下一万出头的人马了,而且士气低落,伤兵满营。淮州无险可守,今日观战,汉军虽然伤亡亦重,但至少还有两万多能战之兵。明日若再战,自己必败无疑!
更让他心惊的是,营外此刻必定布满了汉军的斥候,自己大军一动,绝难瞒过慕容绍宗的眼睛。想要脱身,必须有所舍弃,必须有人留下来断后,吸引汉军的注意力!
这个念头一旦升起,就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。终于,在辗转反侧、内心经历了无数挣扎与算计后,侯景下定了决心。他猛地站起身,脸上露出一丝狠厉决绝的神色。
“传令!所有校尉以上军官,即刻到大帐集合!”
很快,几十名军官惴惴不安地聚集在侯景的大帐内,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侯景扫视着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(或者说一起作恶多端)的部下,声音冰冷地宣布了他的计划:“我们必须要撤!但汉军斥候就在外面,大军行动无法隐瞒。需要有人留下来,佯攻汉军大营,拖住他们!”
他指了指案几上一个临时找来的瓦罐,里面放着几十根长短不一的木签。“抽签!生死由命!抽到长签者,率两千弟兄,明日向汉军大营发起决死进攻!为大军南撤赢得时间!”
帐内瞬间一片死寂,随即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。所有人都明白,抽到那根长签,就意味着十死无生!
看着部下们战战兢兢、畏缩不前的样子,侯景心头火起,怒骂道:“怎么?都他妈怂了?!当初玩女人、抢财宝的时候,一个个不是挺能耐的吗?现在要你们为老子、为大家挣条活路,就都成软蛋了?!”
没有人敢回话,空气中弥漫着恐惧与绝望。谁都不想死,尤其是这种明知是送死的任务。
侯景见无人主动,眼神一寒,直接强令道:“都给我抽!按官职高低,一个个来!谁敢不抽,现在就以违抗军令论处,就地正法!”
在侯景凶戾的目光逼视下,军官们只得硬着头皮,颤抖着手上前抽取那决定命运的木签。每个人在伸手入罐时都紧闭双眼,心中疯狂祈祷。只有刘淇,内心无比渴望能抽到那根代表“死亡”的长签——这是他唯一能光明正大脱离侯景、投降汉军的机会!
然而,命运仿佛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。刘淇抽出的,是一根短短的活签。他怔在原地,心中一片冰凉,巨大的失落感几乎将他淹没。
最终,一个名叫贺莫如那的杂胡校尉,面如死灰,哆哆嗦嗦地抽出了那根比其他签子明显长出一截的“死签”。他双腿一软,差点瘫倒在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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侯景走到他面前,用力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,试图挤出一点“豪迈”的笑容,用他那套蛊惑人心的话术说道:“贺莫如那兄弟!不要怕!草原上的雄鹰,无论何时何地,都不会畏惧地上的羔羊!带着你的勇士们,去给汉军一个狠狠的教训!”
贺莫如那内心早已将侯景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:“放你娘的狗臭屁!那是羔羊吗?那分明是几万头头杀红了眼的猛虎!我日你侯景的先人!凭什么让老子去送死!”但他脸上不敢有丝毫表露,只是眼神空洞,面如死灰。
侯景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,心中毫无波澜。在他眼里,贺莫如那已经是个死人了,谁会去在意一个死人的想法呢?
第二天正午,肆虐了一天一夜的风雪终于渐渐停息,但大地银装素裹,积雪深达三尺,行动极其困难。侯景的大营再次有了动静,营门打开,部队开始集结。一直严密监视的汉军斥候立刻发现了这一情况,快马加鞭返回汉营禀报。
“大将军!侯景营中有大规模调动迹象,似乎准备出击了!”
慕容绍宗闻言,精神一振,立刻下令全军戒备,准备迎战。汉军将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,再次进入预设阵地,严阵以待。
然而,等了半晌,却迟迟不见侯景大军压境。慕容绍宗心生疑虑,再次派出精锐斥候抵近侦察。不久,斥候带回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:“禀大将军!侯景营中只派出约两千人马,向我大营方向缓慢推进,其主力……其主力营寨似乎已空,有向南移动的痕迹!”
“不好!侯景要跑!”慕容绍宗瞬间明白了侯景的诡计——断尾求生!他用两千弃卒来迷惑和拖延自己,主力则趁机南逃!
“所有骑兵!立刻上马!随我向南追击侯景!步军随后跟进!”慕容绍宗当机立断,怒吼着下达了命令。
“侯景狗贼!安敢如此狡诈!”
“追!一定要追上他,将他碎尸万段!”
梁士彦、尉迟炯、贺兰祥三将气得暴跳如雷,哇哇大叫,纷纷翻身上马,眼睛都红了。他们发誓要将侯景这个祸害彻底留下。
两万多汉军骑兵迅速集结,如同离弦之箭,踏着深深的积雪,向南猛扑而去。途中,他们正好撞见了贺莫如那率领的那两千负责佯攻、实则送死的部队。
贺莫如那见铺天盖地的汉军骑兵冲来,早已魂飞魄散,哪里还有半分“草原雄鹰”的样子,他慌忙丢下武器,带着部下跪在雪地里,想要投降。
然而,盛怒之下的慕容绍宗,想到昨日惨烈的厮杀和侯景的狡诈,直接下达了冷酷的命令:“杀!一个不留!为死去的弟兄报仇,为淮北冤魂雪恨!”
这道“杀绝令”正合了憋了一肚子火的汉军骑兵的心意。他们如同虎入羊群,对着这群已经放弃抵抗的侯景军展开了疯狂的屠杀!雪地上顿时惨叫连连,血流成河。不到一刻钟,两千人便被剿杀得干干净净,无一生还。
然而,正是斩杀这两千人,虽然泄了愤,却也耽搁了汉军宝贵的追击时间。等到汉军再次启程,侯景的主力已经趁机拉开了更远的距离。加之积雪深厚,严重影响了骑兵的速度,追击变得异常艰难。
汉军将士怀着满腔怒火,人不解甲,马不卸鞍,不眠不休,沿着侯景南逃的踪迹,足足追了一夜。直到第二天清晨,追至淮州与江州(南梁地界)的交界处,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雪原和凌乱的脚印,早已不见了侯景及其八千精锐的影子。
“唉!功亏一篑!让这狗贼跑了!”梁士彦狠狠一鞭子抽在雪地上,溅起一片雪沫,满脸的不甘与愤懑。
尉迟炯和贺兰祥也扼腕叹息,心中充满了遗憾。
慕容绍宗望着南方梁国的方向,眉头紧锁,心中亦是惋惜不已。他本欲将侯景彻底打成光杆司令,甚至擒杀此獠,没想到最终还是让他带着几千核心骨干逃入了南梁。“也不知大王究竟是何打算啊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预感到侯景此番南投,必然不会安分,那看似富庶安宁的江南,恐怕即将被这条北来的恶狼,掀起无尽的波澜。
而此刻,带领着八千残兵败将,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奔逃进入江州(庐江)地界的侯景,回头望了望北方,脸上惊魂未定之余,又逐渐浮现出他那标志性的、混合着残忍与狡诈的阴沉神色。
江南的软红香土,梁国的君臣昏聩,对他而言,正是下一个可以兴风作浪的舞台。
他这头北方的孤狼,将在南梁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,坐南而称帝的预言又能否实现?
这一切,让我们拭目以待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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