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市的断墙还沾着未干的血渍,方才激战留下的刀痕剑印在晨光里格外扎眼 。
被劈成两半的木摊、翻倒的药罐、散落的箭矢,还有几只乌鸦落在断梁上,啄食着地上残留的碎肉。
让这片刚经历过厮杀的地界,还裹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。
赵坤踩着碎石子快步赶来时,靴底还沾着鬼市特有的黑泥。
他老远就看见裴元峥靠在乌篷船的木板上,金甲肩头的血渍已凝住成暗褐色。
连平日里挺得笔直的脊背,此刻都微微佝偻着,显然是毒性发作得厉害。
“大帅,慢些。”
赵坤声音发紧,几步跨到船边,与抬着裴元峥的几名影卫凑到一处。
他还找来了块粗布 ,虽带着些灰尘,却足够厚实。
四人小心地将布垫在裴元峥身下,两两分站两侧,指尖扣住布角时特意避开了裴元峥的伤口处。
“起的时候慢着点,别晃。”
赵坤低声叮嘱,话音刚落,四人同时发力,动作轻得像抬着一片羽毛。
脚步迈得又匀又缓,每走一步都要先稳住重心,生怕哪怕一丝颠簸牵动裴元峥肩头的毒伤。
裴元峥靠在布上,意识还清醒,却没力气说话,只能微微眨了眨眼,示意自己无碍。
他能感觉到影卫们的手在微微发颤 —— 不是怕累,是怕伤了他。
这份小心,让他胸口泛起一丝暖意,压过了几分毒性带来的麻痹感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一声沉喝从码头方向传来,高长恭提着银枪快步走来。
他的枪尖还挂着半片死士的衣料,显然是刚清理完鬼市残余的逆党。
他看到裴元峥被人抬着,脸色白得像纸,肩头的血渍刺得人眼疼。
原本就紧绷的脸瞬间沉了下来,目光直直落在凌燕身上。
“凌燕,你怎么护卫的?”
“往日里你总说‘影卫当为大帅挡刀’,今日有危险,你倒让大帅伤成这样 —— 你会挡在前面吗?”
凌燕垂着头,指尖死死攥着腰间的匕首柄,指节泛白。
这话他没法反驳 。
方才在船上,若不是他没能第一时间识破元晖的软剑偷袭,大帅也不会中牵机的毒。
“是属下失职。”
他声音轻得像蚊子哼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愧疚。
“回府后,属下任凭大帅处置。”
“处置?”
高长恭还想再说,赵坤却上前一步拦住了他,伸手按了按他的胳膊。
“长恭,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。”
赵坤朝着裴元峥的方向递了个眼神,“大帅的毒性不能拖,凌燕已经让人快马回府请孙神医了,我们得赶紧把人送回去,再耽搁,怕是……”
话没说完,高长恭的脸色就软了下来。
他顺着赵坤的目光看向裴元峥,见裴元峥正吃力地喘着气,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滴。
原本攥着布角的手,此刻连力气都快没了。
高长恭喉结动了动,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。
只是抬手将银枪背到身后,声音沉了些:“我来开路。”
说完,他快步走到队伍最前面,无形中透出一股威慑力。
凌燕则选择亲自押着元晖跟在队伍末尾。
粗麻绳在元晖的手腕脚踝上绕了三圈,每道绳结都打得紧实 。
他明白,元晖不能死。
牵机的解药可能还得靠他,千万不能让他自尽,否则大帅的毒可能就没解了。
元晖垂着头,散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。
乌篷船缓缓驶离鬼市码头,洛河的水波拍打着船身,将鬼市的血腥气渐渐冲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