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内很安静,冷冷清清的,地上有一堆湿漉漉的绷带,还染着血。“你在做什么?”卯日浑身一僵,转过头,瞧见屋内主人站在他身后。赋长书已经换了湿衣,身上裹着绷带,他没有下人伺候,只能自己去膳房领了一碗药汤,现在刚好回来,与卯日撞上。他鼻梁上有伤口,唇角有伤口,一张脸没有表情,眼神却冷冷的,似是大雨一般淋在卯日身上。赋长书看见他放在门口的那碗药汤,又扫了一眼卯日。“投毒?”卯日哑口无言,找不到解释,索性顺着他说的话应下来。“对。”赋长书推开门,跨过药碗进去,哐当一声从内关上门,卯日瞪圆眼睛,正要弯腰去拿自己的那碗药汤。只听吱呀一声,门又开了,一只瘦削的手端起了药碗。赋长书瞥了他一眼,没有喝药汤,而是淋在地上,细细的汤汁溅到卯日脸上,和针扎一样。等倒完药汤,他把空碗往卯日面前一丢。啪嗒一声。碗碎了,门也关上了。心里却闷闷的。卯日没去捡碎片,只是披着被子往回走,走了两步又觉得热,把被子一丢,飞快跑回自己屋,关上门。谢飞光还在等他,手里拿着一只皮影。卯日:“哪来的?”谢飞光看了他一眼,直接把皮影递过来。“张高秋给你的。怕你病中无聊。”谢飞光没有问他赋长书解决得怎么样,只是说:“出发前惠妃同我说,此次夜中行船,明面上是接应张高秋,其实暗中还命我保护一个人。”卯日捧着那只皮影,指腹透过轻薄的棉帛印出来,上面还残留着一丝伤痕,他翻过手,隔着栩栩如生的神女皮影,瞧见自己指骨上都是揍人擦出来的伤。皮影的手脚关节上用木杆支撑。“哦,接谁?”谢飞光看见他捧着皮影爱不释手:“惠妃道,成王曾有六位兄弟,他的长兄姬重曾有一子,先天体弱,早早过世,长兄思念心切,终日心神恍惚,所以不理朝政,后来犯下大错丢了太子宝座。成王登基后,将他的东西都销毁了,唯独有一只箱子留存下来,辗转到惠妃手中。”“箱子里是什么?”谢飞光一指他手中皮影:“一箱子皮影。”“惠妃闲来无事,便寻了会皮影戏的戏子入宫,叫他们手持皮影,围上方帷,点上烛火,惠妃坐在帐中观看。”“讲的是狸猫换太子的故事。”卯日停了手,抬头望向他。谢飞光不可能为了哄他,兜兜绕绕讲这么多故事,定是因为那个故事联系到他们要保护的人。“姬重察觉到东窗事发,用一个必死的病婴瞒天过海,将自己孩子送走,归入世家宗谱,从此隐姓埋名。”卯日迟疑着问:“那个孩子……没死?”“不但没死,还平安长大了。”他曾是太子的孩子,自古立嫡长,他既然长大了,若是有心皇位,也合情合理。可成王定然不会放任这么一个竞争者活在世上,觊觎他的江山社稷。“他想要杀了他,所以派人跟着。而我,受惠妃所托,要暗中保护他。”卯日原本想问那个人是谁,可又见谢飞光凝重地看着自己。少年的目光落到那只巫山神女的皮影上,脑海中闪烁过赋长书立在雨中,身后是神女峰的画面。“颖川公子不过是他对外的身份,他的真实身份。”卯日急匆匆打断谢飞光:“好了好了,不必说了,我知道了。”他放下皮影,声音低下来。“我知道了。我不会去招惹他了。”谢飞光轻拍了一下他的发顶:“好在我们远在西南,监视他的护卫也解决了,不必担心成王知晓你与他认识。”“他之后要去哪里?”“惠妃只告诉我护送他出湘妃三峡,之后他会去哪,并没有说。”一时间接收了太多讯息,脑子里乱糟糟的,卯日觉得淋过雨的头疼了起来,趴在桌上没了力气,戳了一下皮影。“怎么是他啊,”少年趴在桌上,“要是他日后登基,那我岂不是第一个因为以下犯上被砍头的。”谢飞光:“这话不要再说第二次了。”卯日点点头:“我知道。”谢飞光见他兴致怏怏的,没再多说,掩上门出去了。屋外风有些大,卯日兴致阑珊地去关窗户,趴到窗边时,他竟然发现能看见赋长书那间屋子。他关窗,正好看见站在窗前的赋长书。形单影只,一身病体。他的生父生母也在夺嫡之乱中死无全尸。颖川世家已然没落,知道他身份的人寥寥无几。离开颖川之路危机四伏,若是不小心死了,也就真的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