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维勤抬眼, 不咸不淡地点头,然后从桌边拿起另一只杯子, 倒了两杯啤酒,一杯放在自己跟前, 一杯递给姜阮。
“喝吗?”
姜阮扭头看了眼梁明珠, 果然见她正目露凶光地盯着她手里的啤酒。
于是乖乖摇头,“不用。”
周维勤也不勉强, 收回手正要一饮而尽。
“你还未成年。”姜阮忽然说。
手顿住,他好笑地看着她, “所以呢?我记得这是你拿过来的吧。”
“你是客人。”姜阮平静地说,“我只是没想到,经过那件事之后,你还能喝得下酒。”
周维勤脸色沈下来, 缓缓放下手里的杯子, 他不是笨蛋,自然听得出她说的那件事是什么。
他静静看着她,过了许久,嘴角挑起一抹冷笑, “所以,就因为我不小心撞坏了他的脑子,我就该卑躬屈膝, 像只过街老鼠一样地活着吗?”
隔了一会儿,姜阮才说,“这是你欠他的。”
“我欠他什么。我给过钱, 也道过歉了,还想要我怎样,不是我求他坐的车,不是我求他喝的酒,我千错万错,不过是错在他妈的倒霉载了他……”
他话没说完,脸上就挨了姜阮一巴掌。
姜阮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动了手,或许就是本能的冲动,但做也做了,她也没道歉的意思,她直视着周维勤的眼睛,“倒霉这两个字你最没资格说。”
也不等对方回话,她就转身回到收银臺。
她这一巴掌实在响亮,店里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,梁明珠自然也看见了,她扯了扯姜阮的手臂,“怎么回事?他欺负你了?要不要我过去把他赶走。”
“没有。”姜阮摇头,“就是看不惯他。”
梁明珠没了话,过了好一会儿,才压低声音,凑在姜阮耳边说,“下回打人找个没人的地方,这大庭广众的,影响不好。”
室外温度很低,寒风扑面而来,似乎还夹着小雪。周维勤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,夜色已深,他却一点也不想回家。
风从敞开的领口一路吹到裤管,整个身子都是凉的,他像是感觉不到冷,一屁股坐到街边的臺阶上。
自打发生那事,一夜之间,他的生活似乎就被摧毁了。
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像是杀人凶手。
人人都说周宇明倒霉,他又何尝不是,有时他甚至希望傻的那个人是自己,至少不会被愧疚和自责折磨到发疯。
他从兜里掏出根烟,咬在嘴里,谁想翻遍了口袋都没找到打火机,他郁郁地吐口气,手指微一用力,香烟断成两截,又滚进下水道。
眼睛在手机上停留良久,他终于拨出电话。
“小可,是我。”
那边很久没有说话。
雪花越来越大,纷纷扬扬密密麻麻往地上砸去,但下一刻却又全部化掉,一点踪迹不留。
汽车有一阵没一阵驶过,拖长的尾气里白茫茫一片。
周维勤忽然下定决心,“我想去看看你哥。”
“我爸妈都在家。”周小可开口。
“嗯。”
过了很久,周小可才又说,“你想好了?”
“对不起。”他说。
然而到了跟前,周维勤才发现自己前一刻的决心有多么脆弱,他根本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。周家所在小区已经建了许多年,楼道狭长,声控灯也不怎么灵敏,整个楼里都呈现着一种昏沈的压抑的色调。
周维勤反反覆覆地在二楼和三楼的楼梯间走来走去,外面的雪已经下得厚了,从四方格子一样的窗子往外看,白茫茫一片。
楼上不知哪户忽然开了门,吱呀一声,响在寂静的走廊里,格外震人。
接着有脚步声踏过一级一级的楼梯。
周维勤下意识想躲,但光秃秃的走廊并无藏身之地,只能背着身子面朝窗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