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诺在应酬上,几乎称得上可圈可点。厅堂中这么多客人,不但精准叫出其名号身份,还关切地询问其家宅锁事,惹来一片感动。
他的连襟周博及两个儿子,也得到了程诺春风般的关怀。
他一边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肩膀,询问了学业,又问周博近况。
周博语气恭敬中又不失亲昵地道:“托您的福,一切都还好。就是最近遇上一桩麻烦事,还得劳烦您帮我掌掌眼。”
程诺笑道:“一会儿得了空,去我书房说话。”
又拍了两个孩子的肩膀,又去跟别人说话去了。
轮到沈坤时,沈坤紧张得似要抽筋,看着程诺温文儒雅的脸,原本打好的腹稿,此时挤在喉咙里,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因为他从这张看似温文的脸上,看到了突然展现的冷意。
一丝讥诮,取代了之前儒雅般的温和。
“子络,好,好久不见……”沈坤心跳如雷,强撑着冷静,干巴巴地打着招呼。腹稿早就丢瓜哇国了,此时如同做了坏事,面临即将被大人物审判的市井小民般,紧张又恐惧。
程诺迅速打量沈坤,接近不惑之年的男人,看起来并不显老,颌下三捋长须,配上清俊的五官,算得上美男子,风采绝佳,气质上乘。
可以想象,年轻时的沈坤,是何等的风姿卓越。
难怪他那个有眼无珠的姐姐死活要下嫁。
“沈大人,”用些微的冷意逼得沈坤额冒冷汗,手足几乎无处安放的程诺,总算收起了那份隐藏在骨子里的狠戾,用温和的笑容,儒雅的语气,掩盖了对他的憎恨与厌恶。
“多年不见,沈大人依然风采依旧。”
沈坤受宠若惊,赶紧笑道:“赋闲在家,无所事事,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。倒是贤弟你,执掌偌大程家,威震江南,风采更胜往昔,真真是人中龙凤,国之栋梁啊!”
他搜肠刮肚地奉承着,只盼能博得对方一丝好感。
程诺静静地听着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,遮住了眸中一闪而逝的冰冷讥诮。
“沈大人过誉了。不过是替祖宗守着家业,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罢了。”目光终于正正落在沈坤脸上,那眼神依旧温和,却像能穿透皮囊,直视他灵魂深处最不堪的角落,“倒是听闻沈大人近来……似乎有些烦难?”
来了!
沈坤的心猛地一沉,提到嗓子眼。
他感觉程诺的目光像无形的探针,在他脸上逡巡,寻找着心虚的裂缝。
他强迫自己迎上那目光,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出些端倪,却只看到一片平静的、带着审视意味的幽潭。
沈坤内心如咬了黄莲般苦涩至极。
他肯定都知道我丢官罢职,林氏刻薄嫡女,家宅不宁……这些丑事,以程家的耳目,怎么可能不知?
他这是在试探我,还是在等我坦白?
还是想欣赏我的狼狈?
程方络这平静的眼神,比当年灵堂上的冷笑更可怕!像钝刀子割肉!*
“唉……”沈坤重重叹了口气,脸上瞬间堆满了愁苦和无奈,仿佛找到了倾诉的对象,“贤弟有所不知,愚兄……愚兄实在是时运不济,遭小人构陷,蒙受不白之冤,这才……唉!”他捶胸顿足,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——林氏的头发长见识短、他因忙于公务,忽略了长女,让家中刁奴钻了空子,不但离间林氏与长女之间的感情,还让长女遭受委屈等,添油加醋地倾诉出来,语气无奈,情真意切,眼角甚至逼出了几点浑浊的泪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