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作坊里发了第一笔正式工资。
沈知瑶抱着个算盘,坐在院子当中的桌子后面,小脸绷得紧紧的,嗓门却清亮。
“王婶,这个月,全勤,计件一百零二件,工钱五十一块!”
王婶接过那沓还带着油墨香的崭新票子,手都有些抖。
五十一块!比她家男人在厂里累死累活一个月挣得还多!
“李嫂!计件九十八件,工钱四十九块!”
“方姨!您是老师傅,除了计件,还有二十块钱的技术补贴,一共七十五块!”
方姨接过钱,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意。
她看了沈知意一眼,点了点头。
这丫头,大气。
院子里一片欢腾,工人们捏着手里的钱,脸上的笑比日头还灿烂。
“走走走!今儿我请客!咱们去供销社,扯二尺布,给娃做件新衣裳!”
“我得去买二斤肉!回家给我家那口子好好补补!”
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走了,院子里很快就安静下来。
沈知瑶把剩下的钱锁进钱箱,献宝似的凑到姐姐跟前:“姐,你看,扣掉所有开销,咱们这个月,还净赚了这么多!”
她张开五指,比划了一个数。
沈知意看着账本上那一笔笔清晰的记录,心里那块大石头,总算落了地。
她抬头,正要说话,巷子口传来一阵熟悉的汽车引擎轰鸣声。
陆泽远的吉普车,跟头蛮牛似的,一个甩尾,稳稳停在了大门口。
他从车上跳下来,手里还提着两只捆得结结实实的老母鸡,那鸡还在扑腾着翅膀。
“沈老板!发财了也不说一声!哥哥我给你送贺礼来了!”
他把鸡往地上一扔,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,那双桃花眼在院里扫了一圈,最后落在沈知意身上,笑得不怀好意。“听说,昨天有英雄救美的好戏上演啊?”
沈知瑶一听,眼睛就亮了,赶紧凑上去:“陆大哥,你怎么知道的?你也在场?”
“我不在场,可有人在场啊。”
陆泽远拖长了音调,下巴朝公安局的方向扬了扬,“我们顾大队长,昨儿个晚上回队里,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,脸黑得能滴出墨来。
逮着底下那帮小子,愣是让人家跑了个十公里负重越野,你说说,这是不是欲求不满,迁怒于人啊?”
沈知意白了他一眼:“你再胡说,这鸡我们可就留下,人你赶紧走。”
“得得得,我走,我哪儿敢在这儿当电灯泡啊。”
陆泽远举手投降,可嘴上还是没个正形,“不过说正经的,柳玉芬那娘们,昨晚就进去了。听我们老顾那意思,不让她在里头把牢底坐穿,都对不起你手上那道口子。”
沈知意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。
她低头,看着自己手腕上重新换过的干净纱布,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,又翻涌了上来。
……芬姐服装店的大门上,贴了两张交叉的封条,刺眼又萧瑟。
马嫂和另外几个被辞退的妇人,提着空篮子,站在街对面,呆呆地看着。
她们前两天还想回来求柳玉芬,再给口饭吃,没想到,一转眼,这店就没了。
“报应啊……”一个妇人喃喃自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