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子明没有去插队,就站在旁边看着。苏小婉忙着,没注意到他。他看着那个不锈钢桶,看着工人们喝完豆浆后那种发自内心的赞叹,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。
他转身就往办公楼走,步子越来越快。
下午,核心团队的几个人再次被召集到了会议室。赵大刚、王会计、张援朝,还有刚从京城回来的李悦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疲惫,以为又是要讨论京城或者茶饮料的难题。
“爸,京城那边渠道铺设遇到点麻烦,我正准备……”李悦以为李子明叫她来是要问进展。
李子明抬手打断了她。
“京城的事先放一放。今天叫大家来,是说一个新产品。”
“新产品?”赵大刚的嗓门一下子就提了起来,“老李,又来?‘东方新茶’那个项目,张厂长这边头发都快愁白了,京城那两个果汁,钱花得跟流水一样,还没看到回头钱呢,怎么又搞新产品?”
王会计的脸也垮了下来,他默默地把自己的账本往胸前抱了抱,那动作像是在保护自己最后一点家当。
“李厂长,我得提醒您,我们公司的资金链,已经绷得很紧了。任何新的研发投入,都可能带来无法预估的风险。”
李子明没理会他们的抱怨,他看着张援朝。
“援朝,我问你,我们能不能做瓶装的豆浆?”
“豆浆?”张援朝愣住了,他显然没跟上李子明的思路。
会议室里其他人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。李悦最先反应过来,她问:
“爸,您是说,像汽水一样,把豆浆装在瓶子里卖?”
“对。”李子明点头。
“这……”赵大刚咧了咧嘴,想笑又觉得场合不对,“老李,你没开玩笑吧?豆浆那玩意儿,家家户户自己都能做。街边早点摊五毛钱一大碗,谁会花钱买我们瓶装的?再说,那东西放不住啊,几个小时就坏了。”
“他说得对。”张援朝也开口了,他的表情很严肃,完全是技术人员的态度,“豆浆的核心问题是保质。它是高蛋白饮品,非常容易滋生细菌。常温状态下,保质期不会超过四个小时。如果要工业化生产,延长保质期,技术难度非常高。而且,一旦处理不好,口感会变得很差,跟现磨的完全是两回事。”
“这不就结了。”赵大刚一摊手,“做不了,也卖不掉。老李,咱们还是踏踏实实先把汽水和果汁做好吧。”
李子明没有被说服。他敲了敲桌子。
“你们说的这些问题,是问题,但不是无法解决的问题。我问你们,中国人最常喝的早餐饮品是什么?”
这个问题没人回答,因为答案太明显了。
“是豆浆,是牛奶。”李子明自己回答,“牛奶有国营牛奶厂在做,我们插不进去。但是豆浆,全国有哪一家把它做成一个真正的品牌,做成可以随时随地打开就喝的便捷饮品吗?”
会议室里一片寂静。
李子明继续说:“汽水、果汁,甚至我们准备做的茶饮料,对很多人来说,是消遣,是改善生活。但豆浆不是。豆浆是生活必需品,是营养,是早餐桌上的主角。这个市场有多大,你们想过没有?它比汽水市场大得多,也稳固得多。”
王会计小声嘀咕:“市场再大,做不出来也没用啊。”
“技术问题,就是用来攻克的。”李子明的视线再次转向张援朝,“援朝,真的没有办法吗?国外的牛奶是怎么做到长期保存的?”
张援朝沉思了片刻。
“办法是有的。牛奶工业普遍采用的是超高温瞬时灭菌技术,也就是uht。通过将液体加热到135摄氏度以上,并保持几秒钟,可以杀死几乎所有的细菌和芽孢。经过这种技术处理,再进行无菌灌装,产品在常温下可以保存几个月甚至一年。”
“那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在豆浆上?”李子明追问。
“可以。”张援朝点头,但随即又摇头,“但是,这有三个大问题。第一,uht设备非常昂贵,全套引进的话,价格不比我们那条德国汽水生产线便宜。第二,超高温会破坏豆浆里的一些风味物质,导致口感和现磨的有差异,这就是技术上说的‘蒸煮味’,需要大量的实验去调试配方来掩盖或者改善。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,我们的技术储备是零。从实验室研发到工业化生产,需要时间,需要钱,需要不断试错。”
听完张援朝的分析,赵大刚的头摇得像拨浪鼓。
“听听,听听,又要花大钱,做出来的东西还不好喝,这不是瞎折腾吗?老李,我坚决反对。”
王会计也终于忍不住了。
“李厂长,我必须把话说清楚。公司的账上,能动的钱,全部投到京城市场和茶饮料研发里了。连下个季度采购原料的钱,都得精打细算。我们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。除非,您把京城的项目停掉。”
“停掉京城?”李子明看着他,“王会计,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退路吗?”
王会计低下了头。
李悦一直没有说话,她在思考。这时候她开口了:
“爸,我觉得这个方向是对的。我们的产品线一直偏向年轻人,偏向解渴和爽快。豆浆这个产品,可以帮我们覆盖到家庭用户,特别是注重健康的女性和中老年人。这跟我的‘甜心果汁’和‘东方新茶’的品牌理念,其实是一致的,都是在走健康、品质的路线。”
“小悦,你怎么也跟着胡闹!”赵大刚急了,“理是这个理,可饭要一口一口吃啊!咱们现在撑得慌,再吃一口就得噎死!”
争吵声越来越大,会议室里的空气变得焦灼。
就在这时,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。苏小婉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,托盘上是几杯刚泡好的热茶。
“我看你们一直在开会,喝口水,歇一歇吧。”她把茶杯一一放到每个人面前。
赵大刚看到她,火气也消了一半,只是闷闷地坐着。